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伟人最后的足迹——献给苏轼诞辰982周年

来源: 责任编辑:刘寅 2019年01月31 16:22:33

1月24日,苏轼诞辰982周年。眉山举行了为期三天的“寿苏会”,而祖国大地许多地方,都在这一天,纪念这位伟人。

苏轼生平,走过大半个中国,所到之处,流芳至今。

所以我们纪念他,我们思念他,就如九百多年前的宋人那样。

从1100年6月,到1101年7月28日,近400天的时间里,苏轼的足迹跨越海南、广西、广东、江西,最终停在了江苏常州。

东坡仙逝后,整个北宋举国哀痛,四方百姓皆恸哭哀泣,悼念这位伟人。

在苏轼诞辰982周年之际,我们谨以此文,记录伟人最后的足迹,再现那九百多年前的哀思,共同领略伟人最后的生命闪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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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符三年(1100)六月,儋州城里走出一群人。苏轼在前,后面跟着黎人百姓。

众人低着头,也不说话,神情里含着难舍与祝福。

“此回与内翰相别后,不知甚时再得相见……”

临别,黎人们红着双眼,捧上一些酒食土物,苏轼望着大家,深深鞠下一躬。

这一年,宋徽宗大赦天下,苏轼得以平反,从海南回归中原。

“遇赦北归”,却没有那般喜悦,眼前的热土,苏轼本想终老于此的,而命运又一次催他上路。无所谓进退,仕途的波澜早已在他心中归于平静,能触动的唯有真感情。

“伤离别”,越是感伤,离别之所也埋得越深。

儋州三年,圆了苏轼的“归乡梦”,他执笔,写下“我本儋耳人”,而后转身上路。

六月二十日夜,苏轼登船渡海,伴着月色写下绝响:


参横斗转欲三更,苦雨终风也解晴。
云散月明谁点缀?天容海色本澄清。
空余鲁叟乘桴意,粗识轩辕奏乐声。
九死南荒吾不恨,兹游奇绝冠平生。


人言失意、落魄之贬途,在巨人这里,却是兹游奇绝的美妙体验。这样的文字,任何诠释都是无力的,要读懂它,唯有读懂东坡的一生。



六月二十一日登递角场(今广东省徐闻县毛练村),与秦观在雷州相会,这苦命的弟子暮年也在贬途中。秦观性伤感,难堪命运折磨,最终走在老师前头。此时他强撑病体,不叫老师担心。苏轼看出点什么,但不说破,最后的相会需把酒言欢。活着最要紧的,便是快乐。

别了弟子,继续上路。

从雷州到廉州(今广西合浦),陆行七百余里,半途遇上大雨。苏轼抱着三部书稿在雨中蹒跚,像是抱着孩子,生怕就给淋坏了。

《易》、《书》、《论语》,都是多年的心血,“天若不要使此书丧亡,吾辈必济!”这老人依旧想着,要为后人多留点东西。

华夏文明的火炬手,能活多久就要跑多久。

八月至桂林,闻秦观死讯,苏轼日夜兼程,奔到滕州却扑了空,秦观灵柩已离开了。

九月,再闻吴复古暴死于路旁,这位道士原是奔苏轼而来的,但天意终不遂人愿。

都去了,一个个可爱的灵魂,或许是暂别吧,不久便要追上了。夜里,苏轼凭窗凝望,天上星星如同亲人们的眼睛,父亲、母亲、王弗、闰之、朝云……这毕生的足迹能使你们满意吧?“芒鞋不踏利名场,一叶轻舟寄渺茫”,无憾。望望一旁熟睡的过儿,苏轼微笑着,这便是传承吧?从古至今,那些可爱的生命从来没有消失,他们的光芒,汇成了完整的人的形象。



十月行至广州,与苏迈、苏迨还有孙儿们团聚。一家三十口,哭着笑着,沉在一片喜悦里。朝廷下令苏轼举成都府玉局观,任便居住,他择了常州宜兴作为最后的归所。心情好所以身体好,岭南的冬天,苏轼“颜极丹且渥”,面色好极了。当地县令设宴款待,席间官妓群舞,苏轼醉书《鹧鸪天》,“夜来绮席曾亲见,撮得精神滴滴娇。”

他很享受,充分饱览女性美妙的容姿。这样一双眼睛,从来不曾失掉审美的能力。

美,是纯粹的美。



元符四年(1101)正月,苏轼过大庾岭,这回是向北了。岭上有一老翁,远远望见苏轼,立马奔了过来,问:

“真是苏子瞻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真个北归啦?”

“北归啦!”

“天佑善人啊……”

苏轼挥笔赠诗:“问翁大岭头住,曾见南迁几个回?”他很得意,对着中原大地张开双臂:“俺苏子瞻回来啦!”

又见梅花,初春岭上梅花盛。归去来兮,一路总有梅花相伴。“梅花开尽百花开,过尽行人君不来。”《赠岭上梅》,满纸清新气,踩着脚下的归路,步步是温馨。也并非什么逆境中解脱,这漫漫人生路上,总是充满了惊喜,贬途与归途都是如此,而成就这一切的,正是苏东坡这个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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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年春天,坡仙到虔州(今江西赣州),像是天仙下凡了。百姓群涌,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争着要一睹仙姿。苏轼“纵笔挥染,随纸付人”,一口气写到天黑。

初夏至南昌,遇上章惇的儿子章援,此时章惇早已失势,被贬到岭外去了。章援求苏轼“上位”后放过他父子俩,他是多心了。苏轼写下一封长信,略叙旧日交情,再附上治瘴毒的方子。都过去了,一切如佛光般澄明。章援拿着信,只是掉泪,什么话也说不出口。

六月,官船抵常州,两岸挤了数万百姓,像是在迎什么宝贝。苏轼倒有些头晕,“莫看杀轼否?”他是真不知道吗?普天百姓正为这一刻同庆。常州、徐州、杭州、黄州、惠州、儋州……这华夏大地上,满是为他祝福的声音。人活到这个份上,真的与这片土地同在了。

 



七月流火,盛情难却,苏轼沿途赴宴,终于吃坏了肚子。积热,腹泻,他倒下了,从未这般乏力。

据林语堂先生考证,苏轼应该是染了痢疾。

墙上挂着李公麟的东坡画像,苏轼看着,默然流泪。

他提笔,写下了这首绝命诗:


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

问汝平生功业?黄州惠州儋州。


三处贬所,三处功业之地,毕生坎坷,一字不提。有人说,这是借贬所在反讽、反抗,其实没必要如此解读。将去之时,不过说点真话而已,如王水照先生言:“在苦难中超越。”历史上的大文人,往往都有大悲痛,在一切变得触目之时,更能回归本己,回到那从之出,而向之归的场所。没有黄州、惠州、儋州,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苏东坡。

七月十八日,苏迈、苏迨与苏过跪在床前,苏轼言:“吾生不恶,死必不坠。”

七月二十七日,病情极恶。钱世雄和维琳长老俯在床头,大声喊:

“端明勿忘西方!”

苏轼:“西方不是没有,但个里着力不得。”

“至此更须着力!”

苏轼:“着力即差!”

“端明平日学佛,今日如何?”

苏轼:“此语亦不受。”

“眉宇间秀爽之气,照映坐人。”这是老友钱世雄后来的回忆。大概东坡先生最后的时刻回光返照了。

“此而不愈,则天也,非吾过也。”

1101年七月二十八日(即公历8月24日),苏轼溘然长逝,享年六十六岁。

苏轼逝后,消息很快传遍全国。举国哀悼,百姓们奔走相告,嗟叹哀泣:


吴越之民,相与哭于市,其君子相与吊于家。

讣闻四方,无贤愚皆咨嗟出涕。


凡苏轼生前到过的地方,追思与纪念,延续至今。



苏轼于崇宁元年(1102)六月葬于河南郏县,与夫人王闰之同在一处。

苏轼逝后,朝廷追谥他为文忠公,有“历典八州,行程万里”之誉。

苏轼的弟子李廌祭文:

皇天后土,鉴平生忠义之心;

名山大川,还千古英灵之气。